中城集團總部位于獲得“魯班獎”的大樓內，與溫州地標“物華天寶”僅隔半個街區(qū) （人民網 張文婷攝）

眼前的這位溫州老板和照片中的他分別并不算大。照片拍于8年前，那時他西裝革履，滿面笑意地站在列隊合影的人群的最左邊。彼時，中國建筑業(yè)協(xié)會邀請企業(yè)家代表在人民大會堂聚會交流，而他是溫州唯一的獲邀者。

他叫倪明連，1994年創(chuàng)辦中城建筑工程公司。僅僅10多年,他將這個原本只有四級建筑資質的“包工頭”公司發(fā)展成一個擁有特級建筑資質、施工產值近50億元、業(yè)務遍布全國的大型集團，并獲得建筑行業(yè)的最高榮譽“魯班獎”，躋身中國民營企業(yè)500強。

一路來順風順水的倪明連怎么也沒想到，2011年溫州的一場區(qū)域“金融風險”會將這個已然龐若航母的建筑企業(yè)引向破產重整的命運。

人民財經是在中城走完破產重整司法程序后的一周見到倪明連的。他現在繼續(xù)經營著原有的一家房地產開發(fā)公司。在他30余平方米的辦公室里，曾經被用作展示中城輝煌建造史的一幅幅巨型建筑照片繞著墻擺了一地。倪明連指著反問道：“你覺得可惜嗎？”

為何破產？

企業(yè)互保、銀行濫貸、盲目擴張

這家溫州的明星企業(yè)是如何走向破產的？追溯源頭，或許并不是簡單兩語可以概括。

中城第一次出現資金周轉困難是在2011年溫州那場突如其來而又迅速蔓延的“擔保鏈風險”中。彼時，由于信泰集團資金鏈斷裂，作為其擔保公司之一的中城背上了代償5000萬元的負擔，致使公司自身經營資金出現緊張和隨后的一系列資金鏈緊繃。

在2008年之后的4年寬松貨幣政策中，企業(yè)擔保成為了銀行審批貸款中最常見的增信方式。在大量貸款額度尋求出口的壓力下，銀行放款的條件一度放寬至“見擔保書就放款”的程度，而擔保企業(yè)的資產情況卻未被準確調查。貸款門檻的大大降低和對資金的渴求使得許多企業(yè)迅速涌向這一捷徑，導致企業(yè)之間互相擔保、企業(yè)資產多重擔保的情況普遍。在后來法院的統(tǒng)計中，中城為其他企業(yè)擔保3億多元，其他企業(yè)為其擔保8億多元。

“5000萬元的代償是中城破產的導火索，但僅僅這件事不足以使整個中城陷入困境。”中城副總經理、高級會計師潘雪平認為，中城破產的根本原因是因為公司盲目擴張，而管理方式落后導致資金鏈斷裂。他舉出的例子是2010年公司提出“走出溫州”的思路和隨之而來的在安徽項目上的失敗。

盡管現在已很難分辨到底是中城“走出溫州”的戰(zhàn)略促使它對銀行貸款的提議照單全收，還是充裕的資金喂養(yǎng)了中城擴張的野心，但值得注意的是，與中城存在信貸合作的銀行最多時達到14家，占到溫州各類銀行業(yè)機構數量的近1/3。

2013年10月，中城擬掛牌“新三板”，并舉行了簽約掛牌啟動儀式。然而，過去兩年來企業(yè)擴張中過重的資金鏈壓力和未及防范的擔保鏈風險最終使得這一切成為了泡影。

如何破產？

整體平移 拍賣股權 留下資質

截至2014年5月提交司法重整申請前，中城已然是一個在建工地79個，工程合同值近94億元的龐然大物。與此同時，據中城破產重整案合議庭成員、溫州甌海副院長葉建平介紹，其公司治理結構復雜、債務數額龐大而資產數量有限——債務總計13.8億元，而賬面資產總計10.6億元，其中可供清償的資產總額2億余元。

可以想見，如果直接破產清算，首先在處理在建工程等未履行完畢的合同將付出巨大成本，資產還將嚴重貶損，責任負擔還將不斷增加，債務清償率將非常低微，普通債券清償率基本為零，嚴重損害建設業(yè)主、債權人等各方利益，造成連環(huán)性的社會影響。

人民財經在中城集團承建的東海廣場項目見到，建設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人民網 張文婷攝）

然而，無論是在中城總部辦公室還是建筑工地現場，人民財經發(fā)現，此前的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繼續(xù)。這得益于溫州甌海法院采用的整體平移不良資債、“反向利用”優(yōu)質資源的做法。

在整體平移方面，中城集團全資設立較低注冊資本的子公司，將除存留清單列明之外的原有股東權益、資產、負債整體平移。子公司由中城集團委派管理人員，監(jiān)理治理機構，以清算債權債務為主要任務。新公司的運行，由債權人會議參與決定，債權人委員會、管理人監(jiān)督。

在反向利用方面，將原有公司的100%股份進行拍賣，股份包含約定的實物資產、無形資產等。而無形資產中就包含了其作為特級建筑企業(yè)的資質。拍賣所獲收益將計入公司資產中，減輕了債務負擔。

對于上述做法，倪明連心中是充滿感激的?！爸谐亲龅浆F在，最寶貴的就是這個溫州唯一的特級建筑資質。政府能幫我把這個資質保下來，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彼f。

破產之后？

隔離風險 保護優(yōu)產 重整待發(fā)

如今的倪明連自己還經營著一家房地產開發(fā)公司。這個中城的孫公司與總部集團曾有著擔保關系，如果沒有此次集團重整，也必然會隨著中城的破產而倒閉。

控制風險、保護優(yōu)產，蓄力待發(fā)，是溫州政府積極介入企業(yè)破產重整的初衷。

據人民財經獲得的最新數據顯示，目前，溫州全市存在重大風險企業(yè)擔保圈20多個，涉及企業(yè)超200家，貸款余額420多億元。如果任由這其中的優(yōu)質企業(yè)因擔保鏈條相繼倒下，那么溫州的這場“金融風險”將迅速蔓延至實體經濟領域，直至一敗涂地。

為了及時隔離風險、保存地方發(fā)展動能，溫州市政府專門從金融辦、經信委、公安、法院等多個系統(tǒng)抽調隊伍，組建風險處置辦，目前形成了五大類、15種風險處置方式：包括運用政府應急轉貸資金等以時間換空間；協(xié)調銀行對涉保企業(yè)分類對待；引導企業(yè)重新配置資產；對有必要的企業(yè)加快重整清算；鼓勵企業(yè)自身通過抱團增進信用等。

上述中城集團的案例就是采用了司法重整的辦法，意在保留核心資產，達到拯救企業(yè)和清理債務的雙重目的。

據溫州金融辦介紹，過去三年，溫州已處置重點風險企業(yè)130多家，對3000多家企業(yè)落實幫扶措施。于此同時，溫州市委領導在多個場合表示，溫州走出困境至少仍需要2-3年。

“雖然我已經60歲了，但我還不老。只要有機會，我還會再起來！”倪明連拍著胸脯說。